中超冠军队突然死亡,金元足球时代落幕
文 | 20社,作者 | 仉泽翔,编辑 | 贾阳
中国足坛向来无奇不有。
卫冕冠军突然死亡的事故真真切切地在中国足坛出现了。
2月28日,江苏苏宁发布公告,3月1日起,俱乐部所有下属队伍,包括男足、女足和梯队等都停止运营。
所谓停止运营是一个体面的措辞。最新的消息是,中国足协已经将递补通知下发给沧州雄狮,而沧州雄狮也宣布将同时备战中超和中甲两项赛事,成了中超史上最短命冠军苏宁谢幕的最大赢家。
苏宁初入足坛时,正值中国足坛泡沫最盛的时期。入主球队后,苏宁在引援和改造球队上都下了血本,动作频频,和老江苏队的建队思路几乎完全相悖。虽然在短期内收获了成绩,但也为球队的未来埋下隐患。
随着联赛改制,资本热潮被迫退去,江苏苏宁,这个辉煌的名字就这样被埋入了故纸堆,和它一同被埋葬的还有那个被称为“金元足球”时代的十年。
金元足球落幕铸造“砸钱出奇迹”信念的接力赛中,健力宝是中超元年后的第一棒。
2003年6月,健力宝集团接棒中国平安,入主深圳男足。
在此前的2002赛季,深圳队刚刚拿下联赛第二,阵中拥有李玮锋、李毅、郑智、郑斌、李雷雷、忻峰、杨晨等国字号球员,主教练朱广沪刚刚拿下2002中国甲A联赛最佳教练,球队士气正盛。
但当年的健力宝集团已经改换门庭,昔日支持李铁、李金羽、李玮峰等小将远赴巴西留洋的李经纬已经淡出集团。凭借气功大师的身份,成为资本大鳄的张海成为健力宝董事长。这位大鳄给深圳男足开出了胜一场40万、平一场20万的奖金制度。
在中国足球顶级联赛改制以来,张海成为第一个甩出“金元炸弹”的老板。
仅仅过了一年,风云突变。2004年8月,张海卸任健力宝集团董事长兼总裁,健力宝集团对深圳队的支持也戛然而止。这位气功大师再也没给球队变出钞票。2004年11月24日,欠薪8个月的深圳队却在主场以3比1大胜上海申花,提前两轮联赛夺冠。
夺冠后,朱广沪几乎是逃回更衣室的:队员和球迷试图将这位打造球队体系的冠军教练抛在高空来庆贺夺冠。在发布会上,朱广沪哽咽,“我的球员真是太可爱了!”他提请记者为深足队员呼吁,“我作为他们的主教练,没能为球员争取到最大的权益,我对不起他们。”
朱广沪的哽咽在17年后再次被提起,深圳队的悲剧在江苏队身上重演。
2020年11月12日,江苏苏宁队队长吴曦代表球队捧起了队史首座职业足球顶级职业联赛冠军奖杯。他不会想到,107天后,他的球队将因资金困局被迫停止运营。
苏宁主教练奥拉罗尤在夺冠后的遭遇同样令人扼腕。这位罗马尼亚籍功勋主帅在中国的除夕夜宣布离队,并在随后接受罗马尼亚媒体的采访时,点破了球队长期欠薪的丑闻,“夺冠的时候,地方媒体说新科冠军的夺冠奖金有2000万,可后来除了一封冷冰冰的贺信,球队连一顿庆功宴都没吃,就更别提奖金了。”
比在跌跌撞撞中延续至今的深圳队更为悲情的是,2020赛季的中超新科冠军江苏苏宁,在寻求资本接手无果后,直接带着“火神杯”和球队的欠薪丑闻停止运营。巧合的是,两家俱乐部的老板都姓张。
卫冕冠军欠薪退出联赛,这个在世界足坛也是闻所未闻的“奇迹”在中超发生了。
江苏苏宁不是唯一一支退出顶级联赛的球队。
在2021赛季开赛前,中超共有河南、沧州、重庆、河北、山东五支球队由国资引导完成了重组。在这其中,除了山东是为迎合足协的“中性名”政策而改制,重庆、河北和沧州都是球队投资方遇到了切实困难而被迫向国资求援。更名天津津门虎的泰达,更是和江苏苏宁处于相同的困境当中,问题悬而未决。
到如今,只有广州队、广州城、北京、武汉、大连人和深圳六家俱乐部仍为民营企业主导。
民营资本退潮悄然来临,中超也迎来了10年内最平静的转会窗口。中超16家俱乐部在冬窗期合计签下17名外援,是2011年以来的新低,在这其中还有8人是自由身加盟,俱乐部并未付出高价转会费。
深圳佳兆业斥资820万欧元由阿根廷河床队引入的外援金特罗成为冬窗期的标王。在往年,这笔钱仅够买下一名国脚身份的强力内援而已。整个冬窗,中超俱乐部引入外援的总投入仅2675万元,仅仅是当年江苏苏宁引入特谢拉价格的一半,是2017年——那个中超“最疯狂”转会窗口的十分之一。
兜兜转转,随着江苏苏宁一同落幕的还有中金元足球时代。中国足球的凛冬来了。
理性回归球场在中国足球最寒冷的冬天里,中国足协成为了那个捅破泡沫的人。
在2021赛季开幕前,中国足协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包括足球俱乐部名称中不得含有俱乐部任何股东、股东关联方或实际控制人的字号、商号或品牌名称,也不得使用相似或相近的汉字或词组。简单来说就是俱乐部名称要“中性化”。
另外足协还规定,中超一线队国内球员年薪不超过税前500万元,平均年薪不超过税前300万元,外援年薪不超过税前300万欧元。此举被称为“限薪令”。
两条锁链扣在俱乐部身上。“中性名”政策的出台把球队最后的广告价值剔除殆尽,让球队老板再也无力说服股东追加投入。“限薪令”则让吵嚷10年的中超转会市场变得冷清。
许家印在2011年的时候算过一笔账,“我们每场比赛只给广东体育四万元的转播费,但是换来的是90分钟的品牌曝光机会。大家如果有印象,可以看到恒大主场的广告牌是里三层外三层,很多赞助商都希望能通过恒大比赛的直播,做到品牌的溢出和美誉度的提升。要知道,央视的广告是一秒15万,而我用4万就能换回来这么多的回报,你说这个投资值不值得?”
2013年11月9日,恒大在亚冠决赛上击败韩国首尔FC成功夺冠的比赛上,“恒大冰泉”标识首次出现恒大队服的胸前广告上。在这个中国足球历史性的时刻上,这个广告引起了国内亿万球迷的关注。
“中性名”剥夺了赞助商们最大的资金回报渠道。
毫无疑问,足球一转,黄金万两。这说的不是入账,而是支出。征战英超的曼联是全世界商业化最成功的球队之一,在没碰到疫情的时候,每年盈利不过1890万英镑(约合人民币1.7亿元)。意甲“班霸”尤文图斯更是沦为“C罗”概念股,股价随着C罗的表现起起伏伏,更遑论盈利。
在中国管理一支球队要花多少钱?恒大一定有满腹苦水要倒。在中超的“金元足球”时代,已经更名为广州队的广州恒大无疑是各大俱乐部中烧钱行为的集大成者。
在接手球队十年来,广州恒大先后获得中超、亚冠等多项重要比赛的17座冠军奖杯,从成绩上看堪称全国乃至全亚洲最成功的球队之一。但在财务方面,俱乐部却迟迟无法控制成本。
广州恒大财报中无奈地表示,受行业特点所限,为保持在国内和国际职业足球联赛的战绩,行业内公司往往需要持续投入,以引入高水平的球员和教练团队,通过提供高额的工作合同以保持球队阵容的稳定性和竞争力,营业成本始终处于较高水平。
梳理广州恒大上市至今的财务数据可以看出,这支球队从没为许家印赚过一分钱。
自招股书披露的2013年开始,广州恒大就陷入亏损,至2015年5月,恒大队合计净亏损13.23亿元。2015年登陆新三板后,恒大连续蝉联新三板“亏损王”。截至2020年年中,累计亏损75.76亿元,平均每年亏损13.77亿元。
这种规模的烧钱速度,让恒大俱乐部从未摆脱对恒大集团的依赖。在2020年的半年报中,恒大俱乐部披露,2020年上半年,恒大集团为俱乐部拆入资金7.27亿元;把时间放宽至2019年6月,恒大集团更是为俱乐部输血12.15亿元。截至2020年6月,恒大俱乐部的总负债仍有73.53亿元。
砸钱无止境,在疫情影响以及中超政策改革形势下,恒大的新赛季策略被定为“只进不出”,着重在球队内部深挖潜力。往年大手笔引援的恒大不见了。
在恒大在足球领域取得赫赫名声的示范效应下,在环京地区深耕产业新城的华夏幸福当时也看到了通过足球转型的契机。
为了配合华夏幸福集团布局的“主场”京津冀经济圈,球队在第二赛季便从秦皇岛搬到离北京更近的廊坊。然而,华夏幸福的地产业务确实比不得恒大坚挺,孔雀城项目的质量问题一度让华夏幸福陷入品牌危机,产业新城项目在拓展中又出现水土不服。
足球带来的知名度,在这种状况之下,反而成了华夏幸福身上的包袱。在球队冲击联赛冠军无望的情况之下,华夏幸福只能由奢入俭。
中国足球的冬天恰恰是当前经济的一面镜子。当大环境整体踩刹车之下,足协新政正在给畸形的联赛泼冷水,试图让中国足坛回归到理性。投资人的思维被引导从烧钱换成绩的急功近利,转变为让市场和青训两条腿走路,形成良性循环上来。如此变化,需要投资人更耐心的布局。
但问题是,改制之后,主业自顾不暇的民营资本纷纷打退堂鼓,中国足球的市场化又面临“休克”的挑战。
在刚刚过去的2020年,包括天津天海、辽宁宏运、上海申鑫等多家曾经在顶级联赛中显赫一时的球队退出足坛。据统计,整个2020年,共有16支球队选择告别绿茵场。
在此后的中超赛场上,我们大概再也看不到王健林挥着小目标对许家印笑谈,“如果恒大一直这么一花独放下去,我实在看不下去,不排除我出来跟他们掰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