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五

【做人做鬼】

蒋峰是带着沈东阳一起去见乐志恒的，他在出租车上粗略的听了一下沈东阳对他的汇报，如他所料，沈东阳并没有直接汇报郑啸虎的毛病，也没有汇报自己现在取得的一些成绩。沈东阳所指出的问题都是一些急待解决的，比如长青集团的竞投标，还有未来一段时间可能要进行的“朗峻园”项目前期公关。蒋峰就像昨天对待郑啸虎一样，一直微眯着眼睛，不置可否。沈东阳要比郑啸虎踏实一些，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比长处还是比短处，是比经营还是比谋划，郑啸虎都差了他那么一些，虽然他还不知道蒋峰前一天约见过赵汉英，但是想来蒋峰应该也见过金SIR了。

“东阳啊，人如果智商和情商都足够高了，会有两种表现，一种叫聪明，一种叫智慧。”出正当沈东阳神游太虚的时候，蒋峰突然开口说话。
“哦。”沈东阳不知道蒋峰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口应了一句，等着蒋峰的下文。
“千万别拿你的小聪明出来现，还把它当成大智慧。”蒋峰张开了眼睛，侧过脸看着沈东阳说。
“嗯。”沈东阳把头低了下去。
“你和乐志恒是想要把郑啸虎弄走啊，你们两个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真的是小聪明，如果有一天你回头看，会发现这根本不是智慧的作法。”蒋峰语重心长的说。
“蒋总……我……”沈东阳的心里一凉，原来蒋峰知道了，而且对他挑明了。
“郑啸虎这几年，确实有些不服管了，也偷偷的耍了好多小聪明，正是小聪明误了他，我真不希望同样的问题出现在你身上，或是以后帮你解决这些大问题。”蒋峰叹息说。
“我明白的蒋总。”沈东阳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折腾了么一大圈，还是没跳出蒋峰的五指山。
“房地产这个圈子里，个个都是人精，我们搞策划营销的，更要具备一些长远的目光，而不是天天净琢磨着自己前后左右这点事情，毕竟你还要面对一个偌大的市场。”蒋峰又叹。
“是的。”沈东阳这会儿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孩子一样无地自容。
“我现在是想要咱们洪泰发展的步子迈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别让上海拖后腿，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郑啸虎已经基本上算是没救了，可是你还有救，别毁了自己，别让小聪明把你给毁了，沈东阳。”蒋峰拍了拍沈东阳的肩膀。

乐志恒显然还不知道他和沈东阳的阴谋已经被蒋峰给挑破了，他只是觉得今天的沈东阳看起来脸色非常的不好，乐志恒还以为是因为蒋峰来了，所以沈东阳有些过度紧张造成的，他对蒋峰也是又敬有怕，原本觉得到了甲方后，他至少可以在蒋峰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现在的成长和成就，可蒋峰还是那种带理不理的样子，让乐志恒感到非常失落。

蒋峰对乐志恒说，他已经通过金SIR约了孟繁星，未来的几天之内，他会在上海处理一些公司内部的事情，顺便要和长青集团确定签约合作。蒋峰在话语言谈之间，根本就没把乐志恒之前所设置的一些障碍看在眼里，这更让乐志恒非常挫败。乐志恒明白了，今天蒋峰约见他，更大的意义是要让他放聪明些，并且警告他别在项目合作的进程中给洪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乐志恒看向沈东阳，沈东阳没敢回看他，只是在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琢磨着些什么。

和乐志恒分开之后，蒋峰就让沈东阳先回去了，而他自己则又给郑啸虎打了电话，蒋峰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掉上海公司的这些问题，以免夜长梦多，沈东阳现在虽然火候尚浅，但却已经超越了郑啸虎。蒋峰无论在和沈东阳的交流中还是在和乐志恒的谈话里，都给了沈东阳一些暗示和警告，提前在沈东阳头上悬挂了一把王者之剑，如果沈东阳还经受得起考验，一切都会很顺利，如果沈东阳也慢慢变得堕落或是营私，那蒋峰不会对他有丝毫客气。

“啸虎，你跟我快八年了吧？”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的格子间里，蒋峰亲手给郑啸虎倒了一杯清酒。
“是啊，八年了。”郑啸虎突然觉得，自己的整个青春岁月都活在蒋峰的光环之下，让让他也感觉到有一些不寒而栗。
“头几年，我觉得你的表现和状态包括心态都是很好的，可是最近这几年，你太让我失望了。”蒋峰若无其事的说。
“我一直都很努力啊。”郑啸虎申辩说。
“你努力？你努力经营自己的小事业吧？”蒋峰冷笑了一下。
“啊？没有啊。”郑啸虎摇头。
“啸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连孩子都懂的道理，你郑啸虎不懂吗？在来上海之前，我详细的查了一下上海的账目，上面有好多是含糊的，我知道，你们出来做管理的，多少都会有些小动作来增加收入，这个只要有一个可控制的度，我多少还是可以容忍的，但是我不能容忍的是你做出出卖公司机密，违背公司利益的事情来。”蒋峰板起了脸。
“蒋总，您可别听沈东阳胡说啊，我绝对没有。”郑啸虎一想就是沈东阳在蒋峰面前告他刁状了。
“两年多了，你可知道在沈东阳没来之前你自己带队的竞标成功率是多少吗？”蒋峰问。
“这个……”郑啸虎这会儿才想起来，他在竞标上就没有成功过，每个项目几乎都是蒋峰从前留下的，或是那些关系客户。
“你牺牲了洪泰的利益，却喂饱了一些小公司，让他们跳出来祸害市场，愚蠢啊你。”蒋峰大摇其头。
“蒋总，我没有啊。”郑啸虎这会儿的辩驳都显得无力而且苍白。
“啸虎，你就别再说了，你以为是沈东阳在陷害你？把你出卖了？我告诉你，沈东阳就算陷害你，也要你自己先挖好坑，自己跳下去，何况沈东阳并没有说什么，而你的种种事迹，已经被那些对你感恩戴德的小公司传得街知巷闻了。你说你，合作你都不知道找些聪明人，太愚蠢了。”蒋峰拍了一下桌子，放大了音量。
“……”郑啸虎什么都说不出来，冷汗就下来了。
“我念旧情，也给过你一些机会，包括把沈东阳派过来，就是想让你有所收敛，多多夹着尾巴做人，可是你又让我失望了。”蒋峰叹息了一声。
“蒋总，我……”郑啸虎欲言而止。
“歇一段时间吧，你得歇一段时间，调整调整自己了。”蒋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离开蒋峰后，郑啸虎才发现自己一身都已经被汗打透了，他知道自己的洪泰生涯结束了，他被蒋峰给免职了。郑啸虎知道自己不会再可怜兮兮的去求蒋峰的原谅，他甚至也不会再做那些注定都要失败的挣扎，在洪泰这个圈子里，郑啸虎已经失势了，上面的蒋峰和下面的沈东阳，都已经下定了斩掉他的决心，郑啸虎已经败了，甚至败得无话可说，他必须要保持住自己的形象，必须不能给蒋峰和沈东阳看笑话。想到这里，郑啸虎有些悲哀，他在洪泰做了八年，八年来鞍前马后的劳作，虽然也赚过一些外快，但他毕竟还是以洪泰的利益为先啊，确实是洪泰的报价太高，以至于给了小公司机会，也给了他赚差价的机会，这个差价，他郑啸虎不赚也会有别人赚的，洪泰又不是国家保密局。在这个名利圈子里，谁不是为了钱而活着，为了钱而让自己做人做鬼的啊？

郑啸虎走在灯火暗淡的大街上，他甚至忘记了伸手拦车，他在考虑自己的路该怎么走，离开了洪泰后，难道他也要去甲方找一个中层的角色从头混起吗？不，郑啸虎觉得自己是一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他是生来就要做高层的，不能越混越往回落，哪怕落到甲方也不行，看看乐志恒再看看赵亮，他们有多大的权利？哪个不是活在利益夹缝之中？以前他在洪泰上海就当惯了一言堂，以后他也不想再有人和他有争执的意见，哪怕蒋峰也不行。

郑啸虎决定了，他要自己成立一家公司，他要和洪泰上海在上海开始竞争，用高回扣，用高性价比，用高服务质量来争夺甲方客户，他一定要做出一些足够可以击败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成绩，让沈东阳，让蒋峰对他重新认识。

【寂寞随涌】

蒋峰在上海解决了几个大的问题，第一是辞退了原来洪泰上海公司的总经理郑啸虎，由洪泰上海公司的副总经理沈东阳顶上做长三角地区一号管理。第二是把原来的行政主管张慧影调派回了北京，而从北京派过来了一位新的行政主管顾盼。第三是和长青集团上海分公司就浦东项目签定了一份长达三年的合作协议书。把这些事情都雷厉风行的处理完毕后，蒋峰又飞回了北京，把洪泰上海公司留给了沈东阳。

不垢不净，不破不立。洪泰上海公司在破过一轮后，开始了新的权利分配。肖靓由于专业表现突出被任命为营销策划总监，而何婷婷被任命为洪泰上海公司副总经理兼客户总监。

虽然何婷婷升了职，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特别是在蒋峰来了之后，沈东阳变得更为谨慎和紧张了。沈东阳对事业上近乎疯狂的投入让何婷婷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忽略了，她又一次认定，在沈东阳的世界里，根本就没给她留下什么位置，沈东阳不爱她，甚至都已经不再关心她，现在沈东阳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洪泰上海公司的整体运营挂钩着，而何婷婷只是一个他不得不考虑却又不会太在意的下属和情人，这双重身份的尴尬落差让何婷婷极为不舒服。

就在何婷婷愁肠百结的时候，沈东阳已经搬进了原本属于郑啸虎的办公室，在这间办公室的布置上，据说郑啸虎费了很大精力，不但每个桌椅都摆放得相当考究，甚至连室内的小饰品也都请风水大师算过。在郑啸虎过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着自己曾经苦心经营的一切，嘘唏万千。

沈东阳不在意风水，他觉得郑啸虎太迷信了，如果风水真的管用的话，那所有人都去研究风水就好了，不必再步步为营的算计自己的得失了。运，是由势而来，只要上升的势头好，那运气就是好。话虽然这么说，但沈东阳并不认为自己就是运气好了，前几天蒋峰敲打他的话还音犹在耳，他不想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被蒋峰像铲除郑啸虎一样把自己废了，所以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第一个拉沈东阳请客庆祝的人是金SIR，当时列席的还有肖靓，金SIR看到现在的沈东阳和肖靓，不免会有一些小得意，因为沈东阳是他一直看好的潜力角色，而肖靓也是他从杭州淘回来的宝贝，估计未来的发展也不可限量。他们能有今天，差不多所付出的努力和所走的每一步金SIR都是一个见证者。

“祝贺你，东阳，也祝贺你，肖靓。”金SIR端起酒杯来向二人示意。
“谢谢金SIR。”沈东阳和肖靓一起举起了杯。
“看到你们能有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昨天我和长青集团的孟总见面，他对你们最后一轮蒋峰亲自带过去的策划案非常欣赏，他以为是蒋峰亲自操刀做的呢，我说哪儿啊，都是沈东阳做的，你可以蒋峰的得意门生啊。”金SIR笑说。
“其实那个策划案也是有蒋总指导的，我现在还在研究更深一个层次的策划之道，在跟蒋总学习，努力向他看齐吧。”沈东阳谦虚的说，最后一套策划案是他早就已经做好了的，前几轮故意让郑啸虎泄密的策划案都是由肖靓来做的。
“我也要向沈总看齐啊。”心情大好的肖靓笑说。
“东阳，‘橘香郡’是不是四月份要做个活动啊？”金SIR似笑非笑。
“是啊，我有过这个提报，但具体的还没有定。”沈东阳对金SIR知道他的一些项目进展情况已经不会觉得奇怪了。
“嗯，明升活动公司跟洪泰合作也有年头了吧，想不想认识一些其它的活动公司啊？上海有家不错的启迪活动公司，老板我认识，人不错，而且也做过不少大项目，你看看你是不是要认识一下？”金SIR是想给沈东阳牵线搭桥。
“能多认识一些这样可以合作的公司当然好了，洪泰一年要帮甲方搞好多次活动，光是明升，也够累人的。”沈东阳笑了，他明白金SIR的意思了，而之前的明升活动公司估计是给了郑啸虎不少好处，现在改朝换代了，沈东阳觉得有竞争才会对自己有利，毕竟乙方也要发展下线。
“好，那就说定了，现在东阳你是个大忙人，什么时候你有空，我约你然后和启明那边的王栋王总见一面，那个王栋啊，早就想认识认识你们洪泰的主管了，以前郑啸虎的门槛儿高啊。”金SIR半真半假的叹息着。
“一切都凭您金SIR一句话，多个朋友多条路。”沈东阳说。

告别了金SIR，沈东阳把肖靓也先送上了出租车，这会儿他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以前他管的只是执行和甲方沟通部分，现在他要管理的是整个洪泰上海公司，必须得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特别是一些下线合作方，沈东阳知道在从前的时候，郑啸虎在这方面卡得很死，把自己私人的利益看得比较重，这不可取，私人的利益是可以有的，但要适可而止，如果贪得太多，难免会让蒋峰震怒，到那时候可就不好玩了。蒋峰说得对，有的人是小聪明，有的人是大智慧，沈东阳不想让自己成为耍小聪明最后被聪明误的人。任何事情，都要点到即止，只有这样谨慎，只有这样小心，才有可能在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坐得更舒服，坐得更久。

向甲方提案讲求手段节奏和气势，向事业向生命提案也同样讲求这些，甚至要顾忌的还要更多，沈东阳已经亲眼看到了蒋峰在处理公司高层变动时候雷霆万钧的执行力，他担心自己是下一个，他不想自己是下一个，所以，他必须小心提防所有能让他万劫不复的可能。

入夜时分，沈东阳躺在床上翻看着之前郑啸虎留下来的工作日志，上面有好多明明暗暗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在为他自己的每一步动作歌功颂德，这种日志让沈东阳看来觉得好笑，想到当每个月总结提报到蒋峰那边的时候蒋峰的表情，沈东阳更觉得替蒋峰摇头叹息。

子夜十二点，就在沈东阳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电话响了，沈东阳一看，电话号码显示的是何婷婷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接起了电话。

“你，在干嘛？”电话这边就可以听出何婷婷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肯定又在咬着嘴唇。
“见了金SIR回来，刚要睡觉，你怎么还没睡？”沈东阳故意的打了个哈欠。
“哦，我睡不着，突然想起你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何婷婷略带慵懒的撒娇说。
“你早些睡吧，明天一大早，还得陪我去长青集团呢，会议比较重要。”沈东阳想了想说。
“嗯，知道了，你也是，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早点儿睡。”何婷婷一听沈东阳这样说，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我这就睡，你快睡吧，晚安。”沈东阳说。

挂上了沈东阳的电话，何婷婷穿着睡衣从床上起来了，她看着窗外的月色，像水银一般洒在屋子里，在这套整栋大楼最高的房间中，渲泄得如此通透。何婷婷叹息了一声，然后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点了一支520香烟，寂寞随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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