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五

【无尽空虚】

蒋峰给沈东阳打电话有两件事情，第一是要提醒他，如果郑啸虎再折腾的话，不妨约郑啸虎出来吃个饭，敲打敲打，这样捣乱市场的行为是不好的。第二是蒋峰也听说了“水语城”在策划营销方面遇到了一定的阻力，有郑啸虎的原因，也有甲方管理的原因，当然还有的就是自身内部的原因。蒋峰一向对手下的要求是不要看外界原因，不能强调客观理由，无论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要先从自己身上找缺点，先把自己做强，只有把自己做强做大了，外界才不会干扰到公司业务能力本身。

在这之前，沈东阳不是没有想要约过郑啸虎面谈，可郑啸虎每次做出的反应都是在推托，要么说公司里的公务繁忙，要么说自己正在外地出差，总之是对沈东阳的邀请做出了婉拒。沈东阳想，看来郑啸虎是真的想跟洪泰对着干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对着干，那就看看谁的实力强好了。

沈东阳托赵亮把他们的营销总监陈国安约了出来，地点定在了新天地的彩蝶轩。在去之前，沈东阳研究了一遍陈国安的资料，陈国安原本是在深圳一家上市公司做职业操盘手的，在年前才被全盛集团挖过来做“朗峻园”的项目，陈国安到来之前，全盛有很多人对郑啸虎的看法并不好，各为其利，原因复杂。可是据一些圈儿里人反应说陈国安最近见了两次郑啸虎，貌似还是蛮欣赏郑啸虎的，具体情况如何，沈东阳也不得而知。沈东阳曾经尝试过问赵亮，想让赵亮透露一些内部的口风，可是赵亮现在彻底的变了，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甲方，赵亮嘴上说着感恩，却丝毫不顾旧情，对于陈国安和郑啸虎具体谈到什么程度是守口如瓶，沈东阳就没再难为赵亮，因为他知道再怎么样赵亮也不会说了，现在只有托赵亮把陈国安请出来，双方进行一轮沟通，才有可能了解更多一些。这天沈东阳特意带着何婷婷一起去的，毕竟何婷婷是全盛出来的，对于这个企业还是比较了解的。

何婷婷在开车的一路上都没有和沈东阳做什么交流，她偶尔会侧过脸来看看不停在打电话发短信的沈东阳表情如何，可每次都看到那个紧绷着一张脸的一号表情，后来何婷婷索性不再看沈东阳了，时不时却小声的发出一些轻微的叹息。

陈国安很瘦，是那种见棱见角的瘦，看上去像个大烟鬼，骨头上面貌似就直接包裹着皮肤。陈国安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小三角眼中写满了精明。沈东阳一看到陈国安，马上换上了自己见甲方的那副标准面具，笑容满面的和陈国安握手，一边互相做着吹捧一边落座。

“今年的市场环境太糟糕了，项目不好做啊。”还没聊几句，陈国安就诉起了苦。
“都一样，陈总，您那个‘朗峻园’我还真研究过，我觉得有得做，甚至可以做好。”沈东阳笑说。
“我们公司有一个区域研究的团队，青浦市场的分析也做得十分到位。”何婷婷在一边补充说。
“好啊，这很好啊，我们这次想要在青浦做到第一的，集团领导有这个雄心，所以我们这些下面做执行的也只能拼命在逆市里完成领导交托的目标了。”陈国安笑说。
“甲方乙方都一样，只要是在这圈儿里的，每个人身后都有领导的枪在顶着，领导那儿呢，又有市场这门大炮顶着，松懈一点儿都不行。”沈东阳随声附和的说。
“过完了五一，‘朗峻园’就会公开进行招标了，我呀，希望你们洪泰能和我们进入合作呢，毕竟你们是品牌企业，信得过。”陈国安拍着沈东阳的肩膀说。

从彩蝶轩回公司的路上，沈东阳的脸仍然是阴云密布，刚刚和陈国安把酒言欢的那个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何婷婷看着一脸不快的沈东阳，有些迷惑了。

“刚刚陈总不是说了，他对咱们公司还是很有信心的吗？”何婷婷试探性的问沈东阳为什么不快。
“他说这话，是正是反都不知道，再说了，没有正式文件上的签字，谁说什么都不可信。”沈东阳摇头，然后突然又补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幼稚啊？”
“沈东阳，你有话就好好说，我不就是问你一嘴吗？”何婷婷听了沈东阳补的那句话，有些生气了。
“我怎么不好好说了？你听陈国安的话音还听不出来吗？跟咱们说的都是官话套话，距离远着呢，希望不大。赵亮这孙子，屁都不放一个，你当初就不应该把他介绍进全盛。”沈东阳的情绪有些偏激。
“我说沈东阳，你猪脑子啊？当初是谁死乞白赖的托我把赵亮安排进甲方的？是你沈东阳啊，现在好了，人家不认识你了，你又来找我怒，你发脾气犯得着把我也捎上吗？”何婷婷气乐了。
“前面给我停一下车，我下车，你自己回公司吧。”沈东阳指了指前方的红绿灯路口。
“你干嘛去啊？”何婷婷没好气的问。
“你管我干嘛去？”沈东阳没好气的回答。

沈东阳给邵可心打了个电话，他觉得自己需要发泄需要酒也需要女人，蒋峰的催促，郑啸虎的捣乱，赵亮的忘恩负义还有何婷婷的罗嗦和不明事理，这些都让他几近崩溃。沈东阳嘲笑自己，争来争去争到了一个热锅上的位置，每个人都不能让他稍有片刻安稳，每一天都会遇到诸多不如意。

那晚上沈东阳拼命的喝酒也没喝醉，他没有强迫自己去厕所里扣着往外吐，却像习惯一样喝了几瓶啤酒就忍不住的吐一次。大量的往胃里灌酒，胃明明已经很难受了，却仍然保持着该死的清醒，这种滋味让人非常难受。邵可心一杯一杯的陪着沈东阳喝，邵可心的酒量貌似比何婷婷的酒量还要大，沈东阳在异常清醒的审视着邵可心，她貌似在某种情况下和何婷婷重叠了，沈东阳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他把最后一瓶啤酒喝完，就自己起身走了，这天晚上，他没和邵可心再在一起，而是独自在街上浪荡了很久，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人心惶惶】

2008年上半年的房地产市场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几乎所有的专家都跳出来做分析和预测，但大家的心里却越发的没底。这时候，每个房地产企业所面临的问题都只有一个：回款。在这个数据才是王道的世道，开发商都在疯狂的索取着自己每一分能看得到的钞票。以前讲究推广艺术和推广影响的现在已经不再讲究了，所有的房地产广告都赤裸裸的标注出了每平方米到底是多少钱，你可以获得多少的即得空间，这个房子的自住和投资都是怎么样的一番虚拟前景。大家仿佛都同时撕破了面具，进入了真正刺刀见红的阶段。

由于这种市场环境，乙方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他们天天被市场逼急了的甲方拉着进行无数次有用和无用的流水线工作。创意和点子被挤干了后，大家都在面临同样的生存问题，如果环境继续这样下去，总会有人倒下，无论在甲方还是在乙方。

郑啸虎的公司在这个时候开幕显然是有欠考虑也是不智的，现在除了两个回款困难的小公司，就还只有苏州的一个项目在做了，照此发展下去，郑啸虎知道自己挺不了多久，因为他的经济实力和已经运作多年的蒋峰比起来实在是不堪一击也不堪一提。在这种情况下，郑啸虎只有动歪脑筋，联系所有能利用的人，拿出自己的利益部分满足这些人的利益，以期可以实现利益链条。

陈国安就是郑啸虎这条利益链条中的一环，在陈国安身上，郑啸虎可是下了大本钱的，可即使这样，这个朋友也未必真心实意的交了下来。郑啸虎一边听着陈国安在前几天见沈东阳的事情，一边在心中暗骂，这个陈扒皮，我的一层皮都快被你扒下来了，你还是把你的项目捂得这么严实，不就是还想要回扣吗？职业操盘手难道都是这个操行？什么都不认，认的只是钱。

“陈总，我觉得洪泰现在的人手不够了，他们的精英战斗力全都用在‘水语城’和‘阡陌周庄’这两个沈东阳曾经亲自操盘的项目上了。未必能对咱们‘朗峻园’全力以赴。我们公司则不同了，如果签给了我们，我们一定全力以赴。”郑啸虎笑着说。
“哎呀，毕竟洪泰是个明星品牌，是个大企业，而且还是个全国化战略的大企业，我想我们上头也是要看品牌的吧，你也是洪泰出来的嘛。”陈国安这老油条继续打官腔。
“这个我是明白的，但是大企业有大企业的弊端，我在洪泰的时候也发现了，运营机制是比较臃肿的，而且处理事情也不够机智灵活。”郑啸虎的话里话外都在诱之以利。
“到时候竞标看看吧，毕竟这个流程也必不可少的。”陈国安摆了摆手：“你也可以多跟小赵谈谈，小赵对于我们项目还是很了解的，应该也会给你很多启示。”
“嗯，我明白的，我会和赵亮好好沟通沟通的。”郑啸虎点头。

请赵亮吃饭的时候，郑啸虎确实是没想到自己也能走到今天，有这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赵亮，赵亮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见到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人，被自己一脚踢出洪泰门的人，现在进了甲方，人就抖起来了，特别是跟了陈国安以后，每次见面也都学了一脸官腔。这类的角色就是小鬼，小鬼最难缠，何况这个难缠的小鬼还是被郑啸虎亲自弄死变了鬼的。

赵亮现在在郑啸虎面前可是摆足了架子的，这也是赵亮一直都想做的事情，赵亮对郑啸虎说，其实陈总对你也是非常信任的，常常在话里话外提到你，不过做项目就是做项目，人情只能占其中的一份罢了。后来赵亮跟郑啸虎明说了，陈总就是觉得你们收费也有些稍高了，这个价钱报上去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实际到你们手里后，未必就会百分之百兑现。郑啸虎一听这话，就知道陈国安和赵亮是准备从中间切一刀了，他赶紧嘻皮笑脸的对赵亮说，钱是大家赚的，这其中当然有陈总，有你赵亮的一份功劳，有了你们的指导和对项目的把控，我们才能更好的工作。郑啸虎最后说，我只要能够回款报价的百分之六十就可以了，其它的百分之四十，在回款的时候，当作运作经费。

郑啸虎能说出这番话，让赵亮也是吃了一惊的，他没想到郑啸虎可以这么舍得的把百分之四十的利润让出来，要知道他本身就已经比洪泰的报价低了两成了，如果再让出百分之四十，那大约也就是个微薄的利润，这些利润甚至比不上当年郑啸虎在洪泰公司的收益。不过赵亮转念又一想，只是我们一家的项目，就可以让郑啸虎有这样的一份收益，如果他薄利多销型的进行多个业务伙伴合作，那利益还是相当可观的。

虽然没有经过谁证实，但沈东阳还是知道了郑啸虎和全盛公司营销部这几个人私下里进行的一些暗箱操作。他明白如果郑啸虎真的如传说中一样，把利益分了百分之四十给陈国安和赵亮的话，那这个项目洪泰公司根本就没戏了，因为蒋峰非常讨厌这种暗箱操作，之前所能给出甲方某些人的利益分割点，最多就在百分之十之内，超过百分之十，蒋峰连考虑都不会考虑，他始终认为有实力有专业才有资格做项目，定位一定要高端，市场价只是参照物，洪泰要比市场价更高。可是沈东阳觉得蒋峰不太明白现在这个阶段的上海房地产市场和上海的这些甲方。前景越来越不明朗，楼市貌似也开始风雨飘摇，大家还能过几天好日子，谁心里都没谱，能赚多少是多少，是几乎每个甲方上到高层上到底层的共同心愿。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专业再好也要钱炒。没有真金白银，在圈子里的业务很难开展，毕竟市场环境太不稳定了，闹得人心惶惶。

就在沈东阳准备再找蒋峰商量一下，看要不要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应对现在这样的一个圈子氛围的时候，蒋峰给他打来了电话，让沈东阳在5月20号的时候回北京参加公司成立十周年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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