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五

【当局者迷】

北京，光华路，汉威大厦。

蒋峰正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闭着眼睛冥思，蒋峰的人看起来很瘦弱，即使眼睛张开的时候，也总是微眯着，蒋峰的面色总是有些灰暗，这是长期没有正常休息的人特有的一种面色，这使他看上去显得很疲惫，也很苍老。蒋峰的嘴也总是紧抿着，平时，他的话也很少，沉默的蒋峰会给人有一种石头的感觉，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即使蒋峰真的是块石头，那么这块石头里也睡着一个孙悟空，一跃而起的时候，石破天惊。

这会儿的蒋峰刚刚主持完一个会议，正在思索着上海分公司的一些事情，当沈东阳还在的时候，蒋峰可以把这样的会议交由沈东阳主持，然后再向他汇报，沈东阳很少让蒋峰失望，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蒋峰门下的一员干将，扛一些比较重的担子时，蒋峰总希望沈东阳在他身边。可惜沈东阳也有他的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太儿女情长了些，特别是蒋峰看到沈东阳为调任上海喜形于色的时候，蒋峰知道，沈东阳喜的绝对不只是因为工作，还有那个让他经常提起的女友。蒋峰并不太看好沈东阳和那个女孩的发展，蒋峰太了解人性了，两地分居长达这么多年，沈东阳几次喝醉后都泪流满面的提及这个女孩给他的压力，这显然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可惜东阳这孩子是当局者迷，劝也劝不得。不过好在上海确实需要增派一些有着强烈洪泰情结的人过去了，因为蒋峰感觉到了，最近两年来，上海分公司的业绩有了明显的下滑，这对蒋峰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更何况郑啸虎的态度总是不急不慌的，这更让蒋峰无法原谅。也许上海确实是应该下剂猛药了，东阳啊东阳，你想要的，我可都给你了，希望你也能够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给我定一张下周六去上海的机票，嗯，要经济舱。”蒋峰起身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习惯性慵懒的靠在那张大老板椅上放松了身体。

上海方面第一个收到蒋峰要来上海的消息的人是杨震，就在蒋峰刚刚给秘书打完电话半个钟头，杨震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来自于北京的短信，短信内容很简单“峰下周末去上海”。杨震看完手机短信上的消息，就起身直奔郑啸虎的办公室。

晚上的时候，沈东阳和赵亮在徐家汇找了一家湘菜馆喝酒。赵亮是沈东阳进入洪泰上海公司所见到的第一位同事，所以聊起来的时候，话题也添了一份亲近的色彩。赵亮比沈东阳小一岁，是个在上海打拼多年，买房结婚安家了的安徽男人。赵亮比沈东阳壮硕很多，可是一喝起酒来，脸却越喝越白。赵亮很敢喝，几乎是酒到杯干，随着酒精比例的加重，渐渐的话也多了起来，就在这会儿，沈东阳的手机短信提示音也响了。

“你刚刚说什么？”沈东阳看了一眼手机短信之后若无其事的问，短信是蒋峰发过来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告知沈东阳自己要来上海的行程安排。
“我是说，沈总你要慎重一些对待宋平，他和郑总和杨总的关系都不错，我的业绩比他要强，我们平级，可我总得让他三分。”赵亮摇头晃脑的说。
“呵呵，小赵，你喝高了，宋平人还不错吧，我看平时挺能干的，交待给他的任务，他都做得很出色。”沈东阳打了个哈哈说。
“狗屁吧，他在背后怎么说你的？他说你不就是凭借着和蒋老大的关系才能当这个空降部队吗？他说上海和北京的圈子根本不一样，而且料定你三个月内会撤离上海。”赵亮张大了眼睛，煞有介事的说。
“小赵，你绝对是喝高了。”沈东阳摆了摆手：“行了，酒就喝到这儿吧，话也到这儿了，你放心，你说的话，肯定只是出你嘴，进我耳朵，咱们走吧。

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沈东阳把车窗打开，任由上海的晚风扑面而来，夜色中的上海，格外温柔，几乎每一幢建筑里，都闪烁着活跃的光。沈东阳可以想象宋平对自己的敌意，他甚至也可以想象赵亮对宋平的敌意，沈东阳相信，如果郑啸虎和杨震肯跟赵亮也走得近些，赵亮不会今晚和自己在一起喝酒的，因为赵亮对宋平的敌意，根本就来自于妒意。只是赵亮还不够清楚沈东阳的为人和想法，在目前，虽然宋平是个问题，但绝对不是最大的问题，公司就要对筑邦集团提案了，这次提案的策划方案完完全全出自于沈东阳的手笔，而蒋峰也要来了，如果不出意外，蒋峰应该会赶得及参与这次提案，这对沈东阳非常重要，宋平确实不值得一顾。

和宫鹤的几次沟通下来，都发现目前现在工作确实出现了一定的问题，在上海这个区域市场，由于自己的刚刚进入，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进一步理顺，还好何婷婷帮了他很大的忙，无论是在与甲方的人际交往中，还是对熟悉市场的实效操作中，何婷婷都提供了多方面利好。何婷婷有的时候，也对洪泰上海公司的管理和运作颇有微词，起初沈东阳以为何婷婷是做惯了甲方，对于乙方的工作环境和氛围还不太适应，但后来沈东阳经过总结后突然发现，何婷婷貌似只是对郑啸虎和杨震之间对于公司权利的把控不太满意。这个女人又有着怎么样的一些想法呢？这是值得沈东阳仔细思考的。

林姗是做旅游行业的，在她和沈东阳的家中，摆满了自己在各种风景中的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张，是沈东阳花了不菲的空运费带回来的，沈东阳之前拿到那张照片后，就在北京制作成了一个一米多高的相框，把照片镶嵌在其中。照片是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一个餐厅里拍摄的，整个画面上只有林姗一个亚洲人的身影，穿着一袭充满中国风情的旗袍，就在她回眸的一刻，被永恒的定了格。

沈东阳带着五成的醉意回家的时候，林姗还没回去，那张来自于阿姆斯特丹的照片就放在双人床的对面，沈东阳看了一眼照片，又环顾了一下略显零乱的屋子，开始动手收拾，把一件一件林姗早上试过就随意码放起来的衣服都装进了衣橱，把林姗早上来不及收拾的化妆用品一样一样的归置整齐，直到自己也有了一些困意，才冲了个澡，在一个人的双人床上思绪万千的睡去。

【守财奴】

凭心而论，郑啸虎算得上是洪泰公司的第一帅哥了，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要不是那头显得比较蓬垢的中长发和经常擦不太干净的皮鞋拉低了他本人的一些品味，要不是那种经常佝偻的身材和闪烁游移的眼神拉低了他本人的一些气质，郑啸虎还真是一个在人群中可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帅哥。蒋峰曾经评价过，他说：郑啸虎是一个天生的乙方。也许蒋峰说得是对的，乙方对于甲方来说最为独特的特质就是妥协，就是谦恭，就是在某种意义上的顺从，然后再从这些妥协、谦恭、顺从之间寻找生存空间。显然，郑啸虎身上的作为传统社会审美的劣势，很符合这些标准。

其实自从沈东阳来了之后，最烦的人就是郑啸虎了，他的烦躁和烦闷远远高于杨震宋平等人，因为他考虑得比那两个人也要多，也要远。郑啸虎不怕沈东阳什么，在他看来，沈东阳不过是一个专业上具有一定高度的专业人才，一直以来学习到了很多蒋峰的专业知识，深得蒋峰的器重，才会一路提拔一路高歌。郑啸虎怕的是沈东阳背后的蒋峰，虽然已经出来了这么多年，但他每次接到蒋峰电话的时候，仍然会打醒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因为蒋峰确实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就单看他在复杂的北京地产圈纵横捭阖这么久，历经整个房地产市场浪潮的激流与跌宕，并且做出了洪泰整合营销公司这么大一个事业，就足以证明蒋峰这个人不简单了。2006年之前，郑啸虎根本不敢违背蒋峰的任何意愿，但后来翅膀渐渐硬了，而且山高皇帝远，看着蒋峰在忙着全国其它分公司的布局，郑啸虎已经可以松懈下来对蒋峰的尊敬了，也松懈了下来盯业务的劲儿，更何况，有时候只要他松松手，自然会有一些好处自动送上门来……

沈东阳初来乍到的时候，郑啸虎就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可是他没想到蒋峰随后赶来得这么快，要知道蒋峰在2005年之后，已经是不怎么插手上海公司的正常运作了，通常都只是作为精神领袖，隔了半年过来看一看，这次蒋峰突然来袭，恐怕绝对没有临时起意视察工作这么简单。本来上海洪泰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多生出这么多的事儿呢？想到这里，郑啸虎揉了揉头。

“郑总，这个月的报销您看一下，我觉得杨总那边的报销有些多，特别是去外地出差的发票，有几张出租车的票子都是连着的，还有一些餐饮方面的发票，虽然填着请客户吃饭，但也有一部分超标。”行政张慧影把本月报销薄拿来放到了郑啸虎的桌子上。
“拿来我签了吧。”郑啸虎摇了摇头，这个杨震，是欠敲打了，净占一些小便宜。
“可是，我担心北京财务方面……。”张慧影欲言又止。
“有我呢，怕什么？对了，蒋总要来的酒店定好了吗？”郑啸虎问。
“哦，定好了，就在青松城大酒店，去年蒋总来也住的那里。”张慧影说。
“嗯，那就好，没事儿了，你出去吧。”郑啸虎笔走龙蛇把单子签完递给了张慧影后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郑啸虎虽然和杨震一直走得都非常近，而且两个人是同一批来到的上海，几乎肩并肩的合作了这么多年，貌似私交甚笃，但是郑啸虎一直都不喜欢杨震。杨震是一个很难让人喜欢的人，公司里好多人在背后对杨震笑而评价是：“什么都想争争锋芒，自私自负自大了极致的守财奴。”杨震类似于葛朗台，对于金钱的理解和贪婪近乎于偏执，近乎于病态。杨震极尽所能的把握并且拥有每一分可以在他面前出现的钱。自从股市大兴之后，杨震更加欢腾了，他不但在股市里下了巨大的血本，投入了几乎所有的资金，甚至于节衣缩食，每天吃泡面省钱炒股，这也使得许多局外人都很不理解。

其实杨震是一个有财富理想的人，他的理想巨大到了自己都无法面对和承受，所以他苛刻的要求自己，贪婪的赚取金钱。他的锱铢必较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理想还存有一定的理论可能，他没有斩钉截铁气吞山河独立创业的勇气和能力，只能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利用好自己手中或是身边的每一份可以带来财富的资源，希望可以有一天，自己的投资扶摇而涨，真的富甲一方。杨震常常跟别人说起，他的命中注定会有接近于黄光裕的财富运，为了实现这个财富运，杨震天天烧香拜佛，对于冥冥中操控他命运的神无比虔诚。

就是这样的一个具有鲜明诡异性格的杨震，却是洪泰公司营销专业上最有实力的高手之一，也是洪泰公司新世纪新生代的高手之一。杨震和沈东阳几乎同时进入公司，杨震比沈东阳还要小两岁，是70后的最后一年出生。

宫鹤到洪泰上海公司的时候，沈东阳还没来上班。那个从不迟到，连续数年获得全勤奖金的杨震就已经到了，他看到何婷婷正在和宫鹤打情骂俏，连忙也腆着肥肚子凑了过来。

“宫总，好久不见。”杨震又是背着手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杨总，最近忙什么呢？我们的项目我看你也不怎么关注了嘛，营销方面虽然赵亮比较靠谱，但还是需要你这样的高手出马啊。”宫鹤握住了杨震伸过来的手，拍打着他的胳膊说。
“过奖过奖了，我一直也有在盯啊，这边的营销计划出去之前肯定都是要我来审核的，我对你们项目可也是尽心尽力的。”杨震笑。
“是啊，我们这里的每个总监都有筑邦情结，一遇到筑邦的项目都特别精神。”何婷婷圆场说。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话虽然说得好，业绩上也得有体现啊，手段要出新，策略要多元。”宫鹤说。
“一定一定，那宫总您先走走逛逛我们公司，我去忙一些其它的事儿，我这一天的事儿也是没完没了的都堆着等着处理。”杨震摇了摇头，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来的问：“对了，婷婷，东阳怎么还没有来呢？又睡过头了吧？”
“哦，东阳昨晚加班来着，凌晨三点才把策划案发到我信箱，我刚刚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出门处公司这边来了。”何婷婷没看杨震，反而看着宫鹤在解释，她对杨震在这会儿问出这样的话来有些不太满意。
“最近可是把东阳累坏了，我有时候陪完我们领导喝酒回去，上MSN的时候总发现他在线，一聊也就是聊案子的策划案进度。都不容易，我们甲方不容易，你们乙方也不容易啊。”宫鹤似真似假的叹息着说。
“是啊，都不容易，我去处理我的事儿了，宫总呆会儿再见。”杨震笑着向宫鹤挥了挥手，转过胖笨的身子，杨震的脸就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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